树林外侧的围墙外,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草地,荒地外缘则是绵延而去的丘陵地带。
荒地宽阔广袤,面积有上百亩,应该是哪个开发商拍下又没来得及开发的,里面的杂草和灌木将近一人高。
有风吹来的时候,那些草木就会浪一样起伏。
但是这时候没有风。
整个草地上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。
匍匐着趴在草丛里几十个戴着黑色头罩,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子,都仿佛睡着了。
他们呈扇形分布,形成一个环绕树林的半包围圈,面向的,却是那片空寂的丘陵。
正是月圆时候。
天高地阔,远处的空寂而辽远。
趴在扇形中部的一个黑衣人忽然动了动,他举头望望天上的月亮,又扒开衣袖望了望腕上的手表。
手表的荧光照出江恒的脸。
十一点五十。
还差十分钟就午夜十二点。
为了这一天,他已经等了快二十年。
就在几天前,他还站在同仁们面前慷慨陈词。
“……一日为鬼,终身为鬼!我们一定要唤醒公主的鬼灵……”
滤掉紫外线的人造光,照得古色古香的会议大厅金碧辉煌,照得站在主席台对着APP讲解的江恒神色飞扬,也照着台下与会人员一张张没有血色的脸。
“是‘我’,不是‘我们。’”下面有人小声嘟囔。
江恒有些讪讪的。
他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,执着于这事。
“每一个细节我都有考虑到,各位请放心配合就行。”
“因为这事向狼族宣战不太好吧?”
台下的问题很尖锐。
鬼族和狼族自古以来就是两个对立的族群,关系稍微缓和也是近些年才有的事,主动跟狼族开战,确实百害无一利。
但对江恒来说,换回公主鬼灵,是他鬼生的全部意义,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。
“我们需要提防的只有林崖一个。”他说。
“他能力强,号召力也强。”
“那是以前。”江恒耐心解释,“十八年前那次事变之后,他不仅被剥夺封号和头衔,还被整个族群排斥,灵剑已成铁剑的传闻也被我亲自验证。”
台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。
江恒清了清嗓:“为了万无一失,我们把行动时间定在月圆时刻,他情志最不稳定的时候。”
还有十分钟。
江恒又把脸贴在草地上。
挨过这十分钟,就大功告成了。
虚名在外的林崖,也不过纸老虎一只,他凭什么左右别人的鬼生。
他眼里那个嚣张的,不可一世的,企图左右别人鬼生的“纸老虎”确实还被人囚禁在地下室。
跟他的想法一样,林玥也不希望林崖染指别人的“鬼生”。
她惬意地吞下口里的咖啡抬起眼。
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她囚禁林崖的那个房间。
再次看向电脑时,她“噌”地直起身子。
屏幕上就一个白晃晃的房间。
她顾不得洒到衣服上的咖啡,伸手关掉电脑重新开启。
房间拐角处墙上一处微小的凹痕都清晰可见,只是没有林崖的影子。
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,拨通后哆哆嗦嗦地说:“林崖,不见了。”
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小岩从楼上跑了下来。
林玥已匆忙换上体恤球鞋,看到他下来,立即走走过,跟他一起进入旁边的楼梯间。
两人都神色严峻,没有多余的话。
顺着楼梯下了两层,再穿过一段地下通道,两人如临大敌般站在一扇铁门前。
示意林玥站到身后之后,小岩才紧抓门把手抵住门,把手指摁向门锁。
“叮”地一声,门开了。
并没有人冲过来。
小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。
面前的大厅灯火通明。
沙发下面,茶几背后,绿植后面……他俩找遍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,都没发现有人。
两人交换了个眼神,一左一右,慢慢靠近大厅西北角那个房间。
这次换林玥去开门。
小岩微躬着背摆好一副随时准备扑过去的姿势,正对着门口。
打开门,还是没有人出来。
林玥跟小岩交换了个狐疑的视线,探进头去。
“呼——”
贴在门板上方天花板上的林崖坠下来扑向林玥,勒住她颈绞住她手恶狠狠看着小岩:“让开。”
“别!”林玥挣扎着说,“拦住他,小岩!”
小岩想上前,又不敢,憋得脸都红了才冲着林崖嘣出几个字:“——你这是找死!”
林玥挣不脱林崖的手,就气鼓鼓地挑衅道:“有本事你弄死我!”
“你再动一下试试?”林崖挟持着她往外走,“狠起来我连自己都不放过。”
林玥立马闭嘴了。
小岩不死心,紧跟在旁边色厉内荏:“别执迷不悟!”
林崖看了他一眼,声音软了点:“管好自己。”
上到一楼,林崖松开林玥,“嗖”地一下跃起远去。
林玥跟小岩对视了一眼,齐齐追了过去。
才跃到旁边山头,林崖就难受地跪了下去。
林玥涂在箭簇上给他用的药还没完全过去,现在仍头昏脑胀,周身发软。
希望还来得及。
他两手撑着地面,缓缓抬起头来,对着高悬在天空中的那轮圆月。
“嗷——”
嚎叫声浑厚悠长,在空旷的夜空里传出很远很远。
偷偷跟在后面的林玥慌忙拉过小岩匍匐在一丛灌木后面。
随着这声嚎叫,林崖的头渐渐拉伸变形,身子也渐渐扭曲变色。
——一头身形彪悍,毛色金黄的大狼呈现在皎白的月光下。
小岩惊疑地望向林玥。
林玥用气声说:“他灵相不全,魂魄不稳,每到月圆时节就不能出门,否则就维持不了人形。”
“那他还……”
“他就是个疯子!”
疯子林崖,不,疯狼林崖稍一凝神,“嗖”地一下跃了出去。
趴在草地上的江恒又看了一眼手表。
十一点五十五。
只有五分钟了。
曾经举世无双的林崖也不过如此。
他竟然生出一种英雄迟暮的唏嘘。
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,远处那片丘陵中突然闪烁着两个黄色的小点。
他身子一僵,头上腾起一股袅袅的白雾。
蔓延飘荡的白雾所到之处,黑衣人仿佛交流信息似的,身上都腾起轻雾与之汇合。
那黄点闪烁着,越来越近。
越来越近。
近到甚至能看清那两个黄点所附着那具金色的身躯。
近到可以看出那是一条奔腾而来的巨狼。
江恒呼啸而起。
其他的黑衣人几乎同时从草丛里跃起,夹裹着一片屏障般的白雾迎了上去。
白雾经过之处,遇草草折,遇树树断。
小土丘遇上都瞬间夷为平地。
那狼却不避不闪,直直地往这边冲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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