吸了花瓣露水的蒸汽,公主终于有了点力气。
她坐起来,扫了眼已然黑漆漆的玻璃房,冲外面喊了声:“嘿!”
没人理她。
林玥那个性子不像能在这里待太久的。
林崖嘛,既然屈尊降贵来视察,就没可能那么快走。
不能杀了他为父王和那些死去的同胞报仇,还不能骂骂他出气么!
“杀人如麻那个所谓的太子,”她扬声道,“你是见不得人,还是坏事做多了不敢见人?”
少顷,其中一面玻璃幕墙上果然出现个隐隐约约的人的轮廓。
林崖冷冷道:“我叫林崖。”
谁不知道你叫林崖。
公主在心里“切”了声:“看到我这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的样,你满意了?”
要不是你拦那么一下,我会多受这么多苦?
这挨骂的机会也算是你自己争取来的。
林崖没吭声。
公主得意洋洋。
果然被怼得无话可说吧?
正在考虑下一句怎么说才够狠,她忽然听得他说:“我只是觉得你罪不至死。”
声音不咸不淡。
没任何感情色彩。
什么意思?
杀人狂魔也有清醒的时候?
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良心发现?
刚让林玥送那些吃的,或许是他私人的表示?
也不是不可能。
那毕竟是在玻璃幕墙黑屏之后送上的。
“呵!”公主冷笑,“罪不至死,却要死得更惨。”
“你不也如愿以偿达到妖言惑众的目的了么。”他反唇相讥。
“我说的每句都是事实!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他不屑。
“你是不是杀了我们很多人?是不是还没死?”
“我杀的哪个鬼没杀过人?”
这还真把公主问到了。
有据可查被他亲手杀死的都是成年吸血鬼。
吸血鬼的成年仪式就是去杀一个人。
她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例外。
“但是,”她又忿忿道,“我们明明已经在想办法不吸人血了,你还扬言要灭我们的族!”
“就你从人类偷回去那些馒头,米饭?”
虽然是敌对的两个族群,这个鬼公主学做人类的馒头米饭让族人吃的事他还是听说过的。
“不是偷!”
“嗯,借鉴,随便你怎么说,有用吗?”
确实没人愿意吃。
一想起这个,公主就有些沮丧。
她试过的食物已不下百种。
没有一样被人接受。
“理论上是行得通的啊,”她很不服气,“我不是没吸血也活得好好的么。”
“你当然活得好,”林崖挖苦道,“你连血都不需要吸,直接撷取他们靠吸血而成的精华就可以了。”
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任督二脉,公主顿觉灵光一现。
“在馒头米饭里加入那些精华是不是就能吃得下了?”
“加血也行啊我怎么没想到!”
“真可以替代的话,不吸人血的目标不就指日可待了么?”
虽然,但是。
林崖提醒她面对现实:“你已经没机会了。
公主从没像现在这么渴望生存下去过。
她深吸口气直视着那个人形轮廓。
虽然觉得是与虎谋皮,她还是想试试。
“商个量。”
她放软了语气说。
他断然拒绝:“我不会放你出去。”
“不是,”她委婉道,“只是向你借点时间,不是逃避责任不让你们处死的意思。”
“巧言令色!”
她换个方式:“你看起来也不像软骨头嘛。”
“收起你那一套!”
“我只问你一句。”她索性拋个直球过去,“明知我罪不至死,却亲手把我推进更惨烈的死坑,对别人企图折磨致死我的行为还既不敢怒也不敢言,就你这德行,将来还好意思继承狼王之位?”
那团人形轮廓的温度骤然降低好几度。
室内气压也倏地沉到谷底。
她似乎都能听到滚滚巨雷即将在头上炸响的倒计时嘀嗒声。
心里虽虚她却并不害怕。
已经是死路了,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。
他不出声。
她便不开口。
挨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那么久。
那团影子终于动了一下。
像沉寂千年的冰雕忽然有了丝裂缝。
“我送食物进去的时候,”他的声音依然冷冷清清,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,“好像忘了关门。”
公主愣了一下。
她伸脚一踢,那门果然开了。
就地一滚,她滚出了全被狼灵覆盖的玻璃房。
脱离了那个环境,手上的绳子也成了普通的绳子。
她的灵识也得到恢复。
挣脱绳子回过头。
玻璃幕墙上空空荡荡。
周围也灰灰蒙蒙。
既没人影也没声音。
她知道他还在。
“我会回来的。”她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,只是诚心诚意地对着虚空承诺,“回来让你亲手杀了出气。”
回到鬼界,公主的一身白裙已沾满斑斑泥渍,一头柔滑飘逸的及膝长发也有些凌乱。
看到她,每一只鬼都惊得目瞪口呆,以为看到的是她的残魂。
一扑进鬼王的怀里她就虚脱地昏了过来。
再次睁开眼睛,她看到的是凑到眼前的两张脸。
两张混合是释然欣慰骄傲和疼惜的鬼王鬼后的脸。
“父王母后——”
鬼后轻柔地摁住她:“别动。”
她这才发现鬼王鬼后正一人捉住她的一只手,缓缓地往她身体里输送着灵力。
她看看父王,又看看母后,开心地咧开了嘴。
“傻孩子,”鬼后嗔道,“以后不可以这么鲁莽了。”
“父王会为你铺平前路,“鬼王郑重道,“你只需要顺顺当当长大就行。”
公主只知道嘿嘿嘿傻笑。
“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,”鬼后笑弯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小星星,“威望都快赶上父王了。”
“什么快赶上,”鬼王纠正道,“既有如此英勇的举动,又有机会在敌营慷慨陈辞,还可以全身而退的,历代先祖都没谁做到过好吗?”
“能不能全身而退不重要。”她这才说起正事,“我们以后有望长治久安了。”
鬼王惊疑地看着她:“怎么知道的?”
“自己想出来的啊,是受那狼太子的启发想到的。”
说完狼巢的经历和对未来的构想,她还兴致勃勃补充道:“现任狼太子以后肯定是个明君,只要我们改进饮食结构,他也不可能没事找事跟我们过不去是不?”
“不只狼族,整个灵界,甚至人类,我们都可能和平共处。”
鬼后却发现不对:“你说……稍后还要回到那个地方?”
“是啊,”公主觉得理所当然,“说好的借时间,要言而有信嘛。”
“求他暂时放过,已经使他违背了族群原则,总不能再连累他背上通敌的黑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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